记杨必（一） - 四米花园-985声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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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7.1]季杨碧。
[00:35.76]杨碧是我的小妹妹，
[00:38.65]小我11岁，
[00:40.81]她行八，
[00:43.06]我父亲像一般研究古音韵学的人，
[00:47.11]爱用古字阳币命名币，
[00:50.62]因为币是八的古音，
[00:53.8]家里就称阿。
[00:56.74]他小时候和我年龄差距很大，
[01:00.43]他渐渐长大，
[01:01.96]就和我一般儿大，
[01:04.02]后来竟颠倒了长幼。
[01:07.09]阿碧抢先做了古人。
[01:10.33]他是1968年睡梦里去世的，
[01:14.8]至今已22年了。
[01:19.42]杨碧1922年身在上海，
[01:22.9]不久我家搬到苏州，
[01:25.51]他的童年全是在苏州度过的。
[01:29.95]他性情平和，
[01:31.84]很安静，
[01:33.46]可是自从他能自己行走。
[01:36.240005]成了妈妈所谓两脚众生，
[01:39.79]无锡话的意思，
[01:41.380005]众生只牲口就看管不住了。
[01:46.45]他最爱猫，
[01:48.369995]常一人偷偷的爬上楼梯，
[01:51.04]到女佣住的楼上去看小猫。
[01:54.67]我家养猫多，
[01:56.59]同时也养一对哈巴狗，
[01:59.41]所以猫儿下崽总在楼上。
[02:03.58]一次，
[02:04.54]妈妈忽见阿碧一脸狼狈相，
[02:07.3]鼻子上抹着一道黑，
[02:09.61]问他怎么了，
[02:11.17]他装作若无其事，
[02:13.12]只说我囫囵着跌下来的。
[02:17.34]胡论这跌下来用语是幼稚的创造，
[02:22.20999]意思却很明显，
[02:24.31]就是整个人从楼上滚下来了。
[02:28.36]问他跌了多远，
[02:30.1]滚下多少记楼梯，
[02:32.14]他也说不清。
[02:34.33]他那时才2岁多，
[02:37.03]还不大会说，
[02:38.83]也许当时惊魂未定，
[02:41.65]自己也不知道滚了多远。
[02:46.09]他是个乖孩子，
[02:48.45999]只两件事，
[02:49.56]不乖，
[02:50.65]一是不肯洗脸，
[02:52.95999]二是不肯睡觉。
[02:55.62]每当佣人端上热腾腾的洗脸水，
[02:59.2]她便觉不妙，
[03:00.82]先还慢悠悠的轻声说，
[03:04.27]逃逃逃，
[03:08.11]等妈妈拧了一把热毛巾，
[03:10.42]她两脚急促地逃跑，
[03:12.67]一别，
[03:13.18]连声的喊，
[03:14.47]逃逃逃逃逃。
[03:16.54001]总被妈妈一把捉住，
[03:19.34]她哭着洗了脸。
[03:22.64]我在家时专管阿碧睡午觉，
[03:26.97]他表示要好尽力做乖孩子。
[03:31.2]他乖乖地躺在摇篮里，
[03:33.69]乖乖的闭上眼，
[03:35.55]一动都不动，
[03:37.38]让我唱着催眠歌摇她睡。
[03:41.49]我把学校里学的催眠歌都唱遍了，
[03:45.36]以为她已入睡，
[03:47.37]停止了摇合唱。
[03:50.52]她睁开眼，
[03:52.08]笑嘻嘻的点戏，
[03:53.52]说再唱喜蛋喽。
[03:57.99]原来他一直在品评，
[04:00.72]选中了他最喜爱的歌。
[04:03.63]我火了，
[04:04.8]沉下脸说，
[04:06.51]快点困。
[04:08.31]阿碧觉得我太凶了，
[04:10.68]乖乖的又闭上了眼。
[04:13.04]我只好耐心再唱，
[04:16.08]他往往假装睡着，
[04:18.3]过好一会儿才睁眼。
[04:21.54]有时大家细问阿碧，
[04:24.61]某人对他怎么凶？
[04:27.34]例如三姐姐怎么凶？
[04:32.26]这是田字啊？
[04:34.62]三姐教她识字，
[04:37.75]这姐怎么凶，
[04:40.15]快点困。
[04:42.1]阿碧能逼真的模仿我们的声音语调，
[04:47.24]二伯伯怎么说？
[04:50.33002]卓德了一句就是屁呀的打一下，
[04:56.18]他形容二姑母暴躁的打他一下，
[04:59.72]也非常出神。
[05:01.79]二姑母很疼他，
[05:03.63]总怪我妈妈给孩子洗脸不得其法，
[05:07.37]没头没脑的闷上一把热毛巾，
[05:10.49]孩子怎么不哭？
[05:13.07]至于阿碧的不肯睡觉，
[05:15.77]二姑母更有妙论，
[05:18.26]他说这孩子前世准是睡梦里死的，
[05:23.48]所以今生不敢睡，
[05:25.94]只怕睡眠中又死去。
[05:29.9]阿碧去世，
[05:31.85]二姑母早意了，
[05:34.61]不然他必定说，
[05:37.0]不是吗？
[05:38.66]我早就说了，
[05:42.26]我。
[05:42.58002]记得妈妈端详着怀抱里的阿碧，
[05:46.19]抑制着悲痛说，
[05:49.28]活是个阿童，
[05:52.01]这是我1917年去世的二姐，
[05:57.2]他知道我想她，
[05:59.57]所以又来了。
[06:04.16]阿碧在小学演小小画家的主角，
[06:08.51]妈妈和二姑母以家长身份去看孩子演剧。
[06:13.73]阿碧平时剪童话头，
[06:16.34]演戏化妆，
[06:18.11]头发往后略，
[06:20.0]面貌宛如二姐。
[06:22.8]妈妈抬头一见，
[06:24.76]泪如雨下。
[06:26.89]二姑母回家笑我妈妈真傻，
[06:30.25]看女儿演个戏都心疼得眼泪嗒嗒滴滴的，
[06:35.71]她哪里能体会妈妈的心呢？
[06:40.33002]我们忘不了二姐姐14岁，
[06:43.08002]并在上海医院里日夜思念妈妈，
[06:47.26]而家在北京，
[06:49.15]当时因天灾人祸，
[06:51.94]南北路途不通，
[06:54.19]妈妈好不容易赶到上海医院看到二姐。
[06:58.26]二姐瞳孔已散，
[07:01.21]拉着妈妈的手却看不见妈妈了，
[07:05.44]直哭。
[07:07.6]我妈妈为此伤心的哭坏了眼睛。
[07:11.56]我们懂事后，
[07:13.0]心上都为妈妈流泪，
[07:15.31]对眼泪不流的爸爸也一样了解同情。
[07:20.68]所以阿碧不仅是最小偏怜，
[07:24.73]还因为他长得像二姐，
[07:27.22]而失去二姐是爸爸妈妈最伤心的事。
[07:32.11]或许为这缘故，
[07:34.27]我们对阿碧倍加爱怜，
[07:37.24]也夹带着对爸爸妈妈的同情。
[07:41.41998]阿碧在家人偏宠下，
[07:46.08002]不免成了个娇气十足的孩子，
[07:49.68]一是脾气娇，
[07:51.6]二是身体娇，
[07:54.12]身体娇只为妈妈怀她时身体虚弱，
[07:58.38]全靠吃药保住了孩子。
[08:01.53]阿碧从小体弱，
[08:03.81]一辈子娇弱，
[08:06.15]脾气娇是惯出来的，
[08:08.88]连爸爸妈妈都说阿碧太娇了，
[08:13.11]我们姊妹也嫌他娇，
[08:15.66]加上弟弟大伙儿治他7，
[08:19.71]妹妹长阿碧6岁，
[08:22.95]小姐妹俩从小一起玩，
[08:25.44]一起睡在妈妈大床的脚头，
[08:28.74]两人最亲密，
[08:30.75]治好阿碧的病，
[08:32.52]阿七功劳最大，
[08:36.27]阿七是妈妈亲自为亲自带大的小女儿当初。
[08:41.8]满以为她就是老女儿了。
[08:45.38]爸爸常说，
[08:47.33]人生第一次经受的伤心事，
[08:50.69]就是妈妈生下面的孩子，
[08:54.14]因为就此夺取了妈妈的专宠。
[08:59.18]可是阿七特别善良忠厚，
[09:03.71]对阿碧一点不妒忌，
[09:06.08]分外亲热。
[09:08.34]妈妈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玩，
[09:11.74]又心疼又得意的说，
[09:15.04]看他们俩真要好啊，
[09:18.43]从来不吵架，
[09:20.17]阿七对阿碧简直千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