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散文集第3集 - 有声读物

[00:08.14]朋友，听过着蔡琴的歌声吧，喜欢吗？
[00:13.02]相信现在四五十岁的人都不会反感这歌声，
[00:17.69]因为这歌声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
[00:25.91]这是作者的感受，相信也是许多同龄人的感受。
[00:31.92]而与我们不同的是，作者在这样的歌声里，想到了<山路>，来听听吧。
[00:39.08]
[00:41.59]五万人涌进了台中的露天剧场；
[00:45.34]有风，天上的云在游走，使得月光忽隐忽现，
[00:51.64]你注意到，当晚的月亮，
[00:54.09]不特别明亮，不特别油黄，也不特别圆满，
[00:58.94]像一个用手掰开的大半边的葡萄柚，
[01:02.21]随意被搁在一张桌子上，彷佛寻常家用品的一部份。
[01:06.97]
[01:07.97]一走进剧场，
[01:10.02]却突然扑面而来密密麻麻一片人海，令人屏息震撼：
[01:16.47]五万人同时坐下，即使没有声音也是一个隆重的宣示。
[01:23.13]
[01:24.20]歌声像一条柔软的丝带，伸进黑洞里一点一点诱出深藏的记忆；
[01:32.91]群众跟着音乐打拍，和着歌曲哼唱，
[01:37.25]哼唱时陶醉，鼓掌时动容，
[01:40.36]但是没有尖叫，没有跳跃，也没有激情地推挤，
[01:44.52]这是四五十岁的一代人。
[01:47.56]
[01:48.80]老朋友蔡琴出场，掌声雷动，
[01:52.93]我坐在第二排正中，安静地注视她，想看看 ──
[01:57.64]又是好久不见，她瘦了还是胖了？
[02:02.15]
[02:03.14]第一排有两个讨厌的人头挡住了视线，
[02:06.06]我稍稍挪动椅子，插在这两个人头的中间，才能把她看个清楚。
[02:12.23]今晚蔡琴一袭青衣，衣袂在风里翩翩蝶动，显得飘逸有致。
[02:20.63]媒体涌向舞台前，镁光灯烁烁闪不停。
[02:25.92]她笑着说，
[02:27.11]媒体不是为了她的“歌”而来的，是为了另一件“事”。
[02:32.17]然后音乐静了下来，
[02:34.07]她开口清唱：“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
[02:50.84]蔡琴的声音，
[02:52.26]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
[02:58.60]她低低地唱着，余音缭绕然后嘎然而止时，人们报以狂热的掌声。
[03:06.51]她说 ：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不重要。
[03:15.76]
[03:17.50]在海浪一样的掌声中，我没有鼓掌，我仍旧深深地注视她。
[03:23.51]她说的“事”，是他前夫，挚爱——导演杨德昌的死。
[03:28.51]她说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人生；
[03:32.03]但是人生，除了自己，谁可能知道？
[03:36.40]一个曾经爱得不能自拔的人死了；
[03:39.93]
[03:40.30]蔡琴，
[03:41.49]你的哪一首歌，是在追悼，
[03:44.00]哪一首歌，是在告别，
[03:45.44]哪一首歌，是在重新许诺，
[03:49.22]还有哪一首歌，是在为自己作永恒的准备？
[03:53.72]
[03:55.21]挡了我视线的两个人头，一个是胡志强的。
[03:59.46]一年前中风，他走路时有些微跛，
[04:02.94]使得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憨厚。
[04:06.18]他的身边紧紧挨着自己大难不死的妻，少了一条手臂。
[04:11.63]胡志强拾起妻的一只纤弱的手，
[04:15.12]迎以自己一只粗壮的手，
[04:17.12]两人的手掌合起来鼓掌，
[04:20.00]是患难情深，更是岁月沧桑。
[04:24.35]
[04:25.53]另一个头，是马英九的。
[04:28.83]能说他在跟五万个人一起欣赏民歌吗？
[04:33.00]还是说，他的坐着，其实是奔波，
[04:36.07]他的热闹，其实是孤独，
[04:38.75]他，和他的政治对手们，所开的车，
[04:42.67]没有“R”档，更缺空档。
[04:45.36]
[04:46.86]我们这一代人，错错落落走在历史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
[04:54.51]同龄人推推挤挤走在一块，
[04:57.25]或相濡以沫，或怒目相视。
[05:00.55]年长一点的默默走在前头，
[05:03.67]或迟疑徘徊，或漠然而果决。
[05:06.96]前后虽隔数里，声气婉转相通，
[05:11.26]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同代人。
[05:14.69]
[05:17.00]蔡琴开始唱“恰似你的温柔”，
[05:20.35]歌声低回流荡，人们开始和声而唱：
[05:26.37]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05:31.97]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05:36.95]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05:41.86]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05:46.22]我压低了帽沿，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了。
[05:51.01]
[05:52.05]今天是七月七号的晚上，
[05:54.46]前行者沈君山三度中风陷入昏迷的第二晚。
[05:59.45]这里有五万个人幸福地欢唱，
[06:02.79]掌声、笑声、歌声，
[06:05.39]混杂着城市的灯火腾跃，照亮了粉红色的天空。
[06:11.23]此刻，一辈子被称为“才子”的沈君山，
[06:15.68]一个人在加护病房里，一个人。
[06:20.28]
[06:21.46]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地透彻，
[06:24.45]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
[06:28.15]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
[06:31.75]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06:37.42]
[06:37.58]*恰似你的温柔 - 蔡琴*
[06:37.70]但愿那海风再起
[06:41.11]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06:51.76]
[07:12.29]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07:18.04]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07:23.52]难以开口道再见
[07:29.32]就让一切走远
[07:36.19]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07:42.08]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07:47.39]让它淡淡的来
[07:53.55]让它好好的去
[07:58.59]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08:05.55]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
[08:14.20]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08:24.25]
[08:31.53]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08:38.72]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
[08:47.17]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09: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