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1605 世间人事皆芥子(10) - 大师兄孟鑫

[00:00.0]第二句。
[00:01.46]老先生大概是相中了想买的书籍吧。
[00:05.82]可别因为这个而偏袒掌柜，
[00:08.23]若是如此，
[00:09.67]就有辱斯文。
[00:11.6]我看老先生也是读书人，
[00:13.44]为何如此没有风骨，
[00:15.24]喜欢对一个卖书之人如此阿谀奉承，
[00:19.08]是不是更有嚼头了？
[00:21.34]只要是外人身在殿中为掌柜说话，
[00:25.31]那就是阿谀奉承，
[00:27.32]一些个不愿意沾惹是非的看客，
[00:30.47]即便不认同此理，
[00:32.36]可是不是？
[00:33.96]都会或多或少轻易紧的第三句，
[00:40.15]这位掌柜的真要有多高多好的学问，
[00:44.65]何至于在这里卖书挣钱？
[00:47.77]难道不该已经是高居庙堂或者著书传世了吗？
[00:54.22]如何？
[00:55.56]有点诛心了吧？
[00:57.64]这其实又是在预设两个前提，
[01:00.56]一个，
[01:01.46]那就是世间的道理是需要身份和声望来做支撑的，
[01:06.17]你这个卖书的掌柜根本就没资格说圣贤道理。
[01:10.82]第二，
[01:12.11]唯有功名成就才算道理。
[01:14.75]道理只在圣贤书籍上，
[01:16.72]只在庙堂药经那里，
[01:19.729996]鸡飞狗跳的市井坊间，
[01:22.16]墨香宜人的书肆书店，
[01:24.92]是一个道理都没有的。
[01:27.18]结果你猜怎么着？
[01:29.22]我家先生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01:31.69]对那个最聪明的读书人开始破口大骂。
[01:35.54]那是我当了那么久学生，
[01:37.520004]第一次见到自家老好人先生，
[01:39.84]不但生气，
[01:40.68]还骂人。
[01:42.54]老秀才对那个可怜的家伙骂道，
[01:45.7]从爹娘到私塾先生，
[01:47.44]再到本本圣贤书，
[01:49.45]总该有哪怕一两个好的道理教给你，
[01:53.619995]结果你他娘的全往眼睛里抹鸡粪，
[01:56.53]往肚子里塞狗屎了。
[01:59.32]这一下，
[02:00.89]打骂的那个家伙傻眼儿。
[02:03.38]你又猜接下来如何被打得胆气全无，
[02:07.26]唯有眼中刻骨的仇恨打得心中鹰隼算盘。
[02:13.83]倒是那个有钱书生和那个木讷书生，
[02:16.83]一个个卷起袖管要揍我家先生。
[02:21.04001]我家先生还能如何跑嘛？
[02:24.65]我能如何跟着跑吗？
[02:28.06]跑出去很远，
[02:29.26]我们才停下脚步。
[02:31.1]我家先生转头看着对方没追来，
[02:33.35]先是哈哈大笑，
[02:34.82]然后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02:37.64]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家先生对一件事情露出如此失望的神色，
[02:43.77]我们一起离开的路上，
[02:45.12]先生沉默了很久。
[02:47.34]最后。
[02:48.76]找到了家街边酒肆，
[02:50.72]要了一斤酒，
[02:52.25]一边高高兴兴喝着酒，
[02:54.26]一边说着愁魅言语。
[02:56.5]他说。
[02:58.48]读书人之间的学问之争，
[03:01.34]市井坊间的寻常吵架。
[03:03.82]人与人之间的道理辩论，
[03:06.56]讲道理的态度如何？
[03:09.02]态度好那是最好，
[03:11.66]不好半点听不见别人言语，
[03:14.62]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03:17.12]世间总归是越辩越明，
[03:19.65]哪怕吵架，
[03:20.52]只吵出个面红耳赤不是坏事。
[03:23.49]所以在书肆里边，
[03:25.53]那个年轻人脾气差些，
[03:28.35]算得了什么错？
[03:30.1]便是他与那书肆掌柜，
[03:33.05]双方鸡同鸭讲，
[03:34.7]到底是各自说着各自的真心话。
[03:38.58]我这个教书的人，
[03:40.6]听着他们各讲各的道理，
[03:42.36]无论初衷是什么，
[03:44.08]心性怎样，
[03:45.4]还是开心的。
[03:47.64]唯独最后开口讲话的那个家伙，
[03:50.74]嘴最损，
[03:52.27]心最坏。
[03:54.43]我那个极少对谁的品行去盖棺定论的先生一拍桌子说，
[03:59.45999]那个家伙就是人品有问题。
[04:02.32]这种人披着件儒家青衫的外皮，
[04:05.56]只会谋取一己私利，
[04:07.51]读书越多越是祸害，
[04:09.61]只要一遇到事儿，
[04:11.05]最喜欢躲在暗处，
[04:12.73]暗处出阴阳怪气，
[04:14.31]说些恶心人的言语。
[04:16.58]百般算计，
[04:17.69]权衡利弊，
[04:18.93]要么没贼胆，
[04:20.61]一袋胆肥了。
[04:22.92]多半是看准了，
[04:26.26]所以真正做起坏事来比谁都能够获利。
[04:30.22]这样一个人。
[04:31.58]如果给他不断爬高，
[04:33.51]一年年的潜移默化，
[04:35.22]根本不用他说什么。
[04:37.14]就会赢。
[04:38.91998]儿女整个家族同窗同表，
[04:42.8]所在官场衙门风气，
[04:45.08002]辖境的一地民风，
[04:46.51]一国文韵，
[04:47.87]都可能要遭殃，
[04:49.37]还愿意讲道理和听道理的，
[04:52.04]无论大小好坏，
[04:53.41998]其实都可以教。
[04:54.98]有的教。
[04:56.58002]实在不行，
[04:58.0]当贤人君子的，
[04:59.91998]尤其是我们这些走了狗屎运，
[05:02.47]吃着了冷猪头肉的。
[05:04.78]那就能者多劳辛苦点儿，
[05:07.49]帮着这个世道缝缝补补。
[05:10.36]天底下如果都是第三个阴阳怪气开口说话的读书人，
[05:16.34]我看老头子当初给道祖骂了个惨兮兮，
[05:20.03]是道祖骂得对，
[05:22.34]老头子被骂的不冤枉，
[05:24.98]老头子，
[05:25.49]你本就不该把那些道理说出口，
[05:27.74]写在书上交给世人，
[05:30.59]怪我们儒家自己道理太多了，
[05:33.77]自说自话，
[05:35.24]这本书上的这个道理给那本书上否定了，
[05:38.36]那本书上的道理又给其他书上说得一文不值了，
[05:43.01]就会让老百姓觉得无所适从。
[05:45.89]所以我一直推崇一点，
[05:47.96]与人吵架，
[05:48.97]绝对不要觉得自己占尽了道理，
[05:51.98]对方说得好，
[05:53.0]哪怕是三教之争，
[05:54.47]我也用心去听佛子道子的道理，
[05:57.8]听到会心处傻笑啊，
[06:00.44]因为我听到这么好的道理，
[06:02.59]我难道不该高兴啊？
[06:05.18]丢人不丢人，
[06:08.12]道理太高了，
[06:10.34]会让老。
[06:10.84]老百姓误以为只有读书人才可以讲道理，
[06:14.42]其实道理又不只是在书上，
[06:18.53]便是几岁的孩子也能说出很好的道理，
[06:22.28]便是从未读过书的乡野催人一样在做着，
[06:27.19]最好的道理，
[06:29.3]便是没能考取功名的书肆掌柜也一样。
[06:33.23]可能当下这个道理说得不对，
[06:36.14]却说不定会在另外的某个时候说出让老头子和李晟无意中听到他会会心一笑的好道理。
[06:46.25]崔东山说到这里云淡风轻，
[06:48.8]范烟听到这里就一个念头，
[06:51.2]自己死定了。
[06:53.51]在确定了崔东山已经不会再讲那个故人故事之后，
[06:58.79]范燕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07:03.08]崔东山转过头，
[07:04.67]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郎，
[07:06.77]真是风流且潇洒呀。